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卖炭记
匿名用户
2016-05-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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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昭通坝子绝大部分农家,在二十一世纪之前做饭取暖一直用的是柴炭。柴炭这一名称,在词典上是查不到的。我比较了一下,柴炭既不是木炭,也不是无烟煤,而应该是叫做草炭或是泥煤,是一种经过几千年所形成的天然沼泽地产物,是煤化程度最低的煤。<br /><br /><br />  在昭通历史上,炭厂密布。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昭通坝子有名的柴炭厂依然很多:守望乡甘河炭厂、土城乡红泥闸炭厂、三善堂炭厂、旧圃镇后海炭厂等等。与传统的炭厂比起来,这些炭厂都有个显着的特点:推开土层,直接露天挖取柴炭,与以前的挖洞取炭安全了很多。柴炭,因其价格低廉是绝大部分农村和城市低收入家庭做饭取暖的首选。潮湿的柴炭燃烧时,不仅烟浓,且火力不足,做饭取暖都不好用,只有干透了,才可以烟少火力足,能较好地满足做饭取暖所需。城市家庭家居狭窄,无法储备大量的柴炭,于是催生了一个行业:卖炭。家住炭厂周围的人们,平时积攒柴炭,待干透后在秋冬季节车拉肩挑送到城里贩卖以补贴家用。<br /><br /><br />  我家在农村,父亲是一位乡村教师,他的收入不足以支撑家里用上无烟煤。因此每年早春,父亲就得为家里一年用的柴炭奔忙。他要么请人去把柴炭拉回来,要么自己驾牛车去炭厂拉炭。除了很少的几次请人,更多的时候都是他驾着牛车去拉炭。年少的我,因为好奇,总是与他一道去。每次到炭厂我都会感到震撼:炭厂长宽都达到一两公里,深达百余米。柴炭煤层很厚,按照开采面分为几层,面积层层递减,每个开采面都高达数米,一般是上中下几个作业面分步推进。场地上尘土飞扬,往来车辆熙熙攘攘,人喊马嘶,热闹非凡。小时候觉得,那场面是很壮观了。我这时的任务是看管牛车。父亲则去付款开票,然后等着过磅,再把几十斤至百余斤大小不等的炭块一一抱起装到牛车上,一般每车一千斤左右。装好后一路颠簸回家,还要动员全家老少,将炭块一一送到楼上。当时昭通农村房子一般为一层半的土胚瓦房,楼下是一家人生活起居的场所,所谓二楼是用树干做梁,铺以木板或竹竿形成,是堆放各种生活物资兼做孩子们睡觉的地方。攒够一年生活所需的柴炭,一家人需要辛苦好几天。<br /><br /><br />  我家距昭通城区约四公里,村里有不少农闲时卖柴炭的人。八九岁以后,每到秋末冬初,看着同龄人挑着干透的柴炭进城去卖,特别是小伙伴们炫耀着财富时,让没有零花钱的我羡慕不已。十一岁那年寒假,经不住我一再请求,父母不得已同意了我和妹妹进城卖炭!<br /><br /><br />  翌日清晨,在父亲的帮助下,我和妹妹用特意借来的小号撮箕,每只撮箕装了成人拳头大小的十来块柴炭,一担约莫十七八斤,各自挑起担子就兴冲冲的出发。父亲送我和妹妹出村,一边叮咛:每一担炭,有人给五毛钱就可以卖了,可以试着讲讲价,卖得多些当然好,实在卖不了,就送人吧!一边递了五角钱给我,若是中午还卖不了,记得买点东西吃,可别饿着肚子!我和妹妹信心十足,我们就是去挣钱的啊!不想接父亲给的钱,父亲却把钱塞给了我,并让我们注意安全,尽量早些回家。我们一面答应,一面急急走出村口。这时约八点左右,没有出太阳,天空灰蒙蒙的,北风不算大,但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寒冷。<br /><br /><br />  我们挑着柴炭往城里走,遇上了几个同村进城卖炭的人。叔伯们挑得多走得快,不愿意理我们,有两个年龄跟我们差不多的,自然一同前行。走了不到一里,我的肩开始痛,腿也酸了,便让比我年幼的妹妹一起停下来歇气。小伙伴们等了两三次,终于不耐烦,撇下我们先走了。我和妹妹走走停停,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达城里。进城时遇上刚出村时同行的叔伯们,他们已经卖完柴炭返程了,打趣了我和妹妹几句,然后告诉我们先去菜市场摆着卖,若是卖不了,再挑着顺巷子叫卖。听了叔伯们的指导,我和妹妹便挑着炭到小石桥菜市场,找了一个角落卖炭。( 文章阅读网:www。sanwen。net )菜市场很热闹,人流如潮,叫卖声此起彼伏。我们不好意思叫卖,只在担子旁静静等待,每有经过的人,便眼巴巴的等着人家买炭。过了一个多小时,只有两个人来问价。我以为我挑到城里的炭很值钱。第一个想买的人是个中年妇女,我要价每担一元,问价的人看看炭的干湿,没有还价,摇摇头走了;第二个想买炭的是个老年男子,着急的我报价每担八角,老头只给四角一担,而且只要一担,我觉得剩下一担很麻烦,再说这价钱和我心里想要的差很多呢!没同意卖。眼看着菜市场往来的人越来越少,最终只剩下摆摊的人和三两个买菜的人时,我心里渐渐着急起来,我们挑来的炭到底值多少钱,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,父亲虽然给了一个大概的价钱,可他也没有卖过炭啊!我和妹妹商量了下,决定柴炭如果能尽快卖掉的话,就回家再吃午饭。<br /><br /><br />  菜市场没能卖掉柴炭,我们只有按照叔伯们的指点,沿着街道去卖柴炭了。我们沿着西街,走到陡街,顺着云兴街,走到杨家牌坊,再沿着蚕豆街走到北顺城。一路也不敢吆喝,走走停停,偶有询问的,给的价又太低,要么一角二角,甚至有给几分一担的,我们想多卖一点钱,自然无法成交。磨蹭到北顺城时,已经是中午两点多了,我们饿得没有了力气,脚底火辣辣的,肩疼腿酸,停下就坐着不想起来了,真想扔了担子回家,可又舍不得,再说撮箕还是借来的呢!看着又饿又累的妹妹,我最终还是掏出爸爸给的五毛钱,花了两角买了两个肉包子,递一个给她,自己也狼吞虎咽吃了一个,在街角坐了好一会。看看天已过午,咬咬牙挑起担子,准备往回走,打算要是出城都卖不了,就在城边扔了,挑着空撮箕回家!我们沿着清官亭公园门前这条街,晃晃悠悠走到三孔桥,一路还是无人问津。走到利济河边,灰心丧气到极点的我,正打算把柴炭倒进河里,担着空担子回家时,路边一个坐在门里烤火的老太太问我:你们的炭要卖多少钱?每担五角!我说。每担三角钱吧,卖不卖?她看了看我和妹妹又说。我迟疑了一下,便决定卖给她。她让我们把炭挑进她家里堆好,一边絮絮叨叨抱怨着柴炭没有干透,一边找出六张一角的票子递给我……离她家不远,遇上一个包子摊,我没有和妹妹商量,再一次花两毛钱买了两个包子,递一个给她,把她的担子并在我的担子上,我们一边吃包子,一边回家。四公里的路,大人走起来只需要一个小时,可已经累坏了的我们,两个小时只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。冬天天黑的早,再加上天阴着,还没看到村子,四周已经朦朦胧胧的了。我们正打算加快疲惫的脚步,抬头却看到迎面走来的父亲。父亲高而瘦,我们平时都觉得他身材单薄。[!--empirenews.page--]分页标题[/!--empirenews.page--]<br /><br /><br />  “爸爸……”<br /><br /><br />  望着暮色里清瘦的父亲,我的嗓子像被堵上了,鼻子发酸,我看见妹妹眼角里一下子涌出了泪花,不过她没有哭。父亲一边接过担子,一边夸奖着我们,转身带领着我们回家,晚饭较平日多了个鸡蛋汤。<br /><br /><br />  后来我和妹妹又一起去卖过几次柴炭。由于家里的柴炭没有多余的,再说我一直对于我担进城里的柴炭无法正确估价,几次之后,就停下了卖炭这事。父亲一直没有问过我们到底卖到了多少钱,更没有过问我们怎么用这些钱,只是在我们每一次进城卖柴炭时,总是询问身上有没有钱,确认我们没钱的时候,总会塞过来几角。<br /><br /><br />  老父今年已近七旬,我们当年卖炭的事,他仍然记得。每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,他总是不言不语的从不多的积蓄里拿出二三千给我们。我一直觉得,他给予我们的,不仅是年少时通过卖柴炭,给我和弟弟妹妹增添的几册西游三国之类的小人书,还在于尽他所能,让我们走得更远。<br /><br /><br /> <br /> </td> </tr> <tr> <td class="td_bottom_tool"> <!--楼主操作-->